从阿迪家出来,天刚有点暗,我坐公交晃回家。第一次喝酒,脸还热着,脑子里像有人在捣棉花,软乎乎的,心头直犯嘀咕:“酒这玩意儿,苦得要死,怎么就那么多人爱喝?”

我靠在车窗上,耳边全是公交的吱吱呀呀,后排俩中年人扯着嗓子聊家长里短,掺着一股子汗味,还有那种廉价洗发水的香精味儿,熏得人头更晕。车一到站,我下了公交。夜风一吹,脑袋更飘了几分。刚迈几步,裤兜里的手机开始震。一接起来,那头小川子的声音,软得像熬化的糖,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,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:“哥,手头真紧,借我五百呗,周转一下,真的急用。”我嘴角一咧,无声地笑了。心里头那点酒劲儿‘唰’地就醒了——这孙子,憋不住,到底露头了。

我正琢磨怎么逗他两句,他那头先慌了,声音比刚才还低,低得跟冬天门缝里钻进来的冷风:“要不……二百也成。”

我叼着夜风,语气懒洋洋的,甩了句:“老地方等我。”挂了电话,心头那点酒劲儿也散了大半。说起“老地方”,其实也不算多老——就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那家游戏厅,我赶到的时候,小川子已经蹲那儿了。他还是那副德行,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,脖子上挂条掉色的假银链子,裤子口袋空得都能养鱼,眼神飘着,像那种天生长在霉雨天里的野草,怎么踩都死不了,可永远发不出新芽。

见着我,他咧咧嘴,笑得比哭还难看。我也不兜圈子,单刀直入:“这段时间忙啥呢?”小川子叹了口气,笑里带点自嘲:“找活呗,还没着落。”

我瞥了他一眼,嘴角带着点凉凉的打趣:“行啊,我还真以为你跑工地搬砖去了呢。”小川子不恼,反倒抬头冲我嘿嘿一乐,那笑声里掺着无奈:“搬不了啊,力气活儿也挑人呢,我这小身板,怕是砖头都不认我。”

看他这怂样儿,我心里更有底了。没再废话,从兜里摸出早准备好的那几张票子,外加所有零钱,呼啦啦塞给他,大概六百多,带着点随意的味儿:“手头就这些,你先拿去应急,不过你也清楚,总这么混不是事。要不,我给你介绍个活儿?”

小川子攥着钱,一脸惊喜,眼神里头那点光,跟夜里发潮的路灯似的:“哥,能赚钱的活儿,我都干!”我歪头瞅了他一眼,语气半真半假地逗他:“让你丫拿砖头拍人,你敢嘛?”小川子愣了一下,眼珠子转了两圈,挠了挠乱糟糟的脑袋,嘴角抖了抖,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,最后憋出一句,带着点自嘲、也带着点倔劲儿:“为了钱不行,为了兄弟,我干。”

就等这句呢。 我咧嘴一笑:“逗你丫玩儿呢,网管干不?管吃管住,钱不多,但起码有个着落。”给他个台阶,也给他个看得见的盼头。

小川子那颗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,几乎没带犹豫:“干!哥,我听你的!” “听你的”这三个字,分量不轻。 我也没耽搁,领着他直奔我家附近那家网吧。那网吧位置我熟得很,就在图书馆斜对面,立交桥巨大的水泥墩子后头藏着。招牌上四个褪了色的红字——“国庆网吧”,被夜风吹得哗啦啦响,像在招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