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有时候冷不丁塞你一颗糖。那阵子,我电脑那点黑魔法卡壳了,熬得眼珠子都发绿。正愁没路走,鬼使神差在小学群冒了个泡,透出点“搞网站卡壳”的风声——这种看似随意的牢骚,有时就是钓竿。 果然,小楠咬钩了。聊起我鼓捣网站,他拍胸脯,自称骨灰级玩家,市里比赛奖牌叮当响。话里话外透着“高手寂寞”,就等你递梯子。 加了好友一聊,嚯,果然深藏不露,网安老炮,段位甩我几条街。他这种人,显摆本事比吃饭还香,你露出点“真厉害啊”的崇拜,他就乐意往下淌。 他三下五除二,愣是给我那蛛网木马披了张画皮——伪装成图片,神不知鬼不觉就溜过了安全岗哨。这手法,精髓不在于技术多高,在于看穿了“规则”的死角,知道守卫只认“衣服”不认“人”。 那会儿网上捞钱,跟啃石头似的,硌牙。我倒也没真琢磨着,拿这玩意儿去走钢丝、捞偏门,但心里清楚,这“过墙梯”本身,就是个值钱的见识。

可转机,有时候就像块石头,噗通砸进死水。班里有个半生不熟的小薛,平时话不多,存在感稀薄,这种人要么是真闷,要么是藏着东西。 有一段时间,下午老请假溜出去。回来贼兮兮地说,去网吧了。“贼兮兮”就是信号灯——藏着掖着,说明这事要么见不得光,要么他怕别人抢。 他提了一嘴,说他哥们儿在网上捞了一千多美金。消息模糊得像雾气,故意留白,就是想吊人胃口,看谁上钩。 可“美金”俩字,像烧红的针,扎进我耳朵。他抛饵,我接了。这信息再模糊,也指了个方向,比无头苍蝇强万倍。

那天回家,我就把那些细碎线索掰开、揉碎,抱着键盘没日没夜试错、撞墙。不是蛮干,是顺着“美金”、“网上”这条藤,专找那些挂“洋活儿”的角落摸。 网线上捞钱这条路,硬是被我刨出了一道缝。赚美金,得有钱包——那些吊在网线里的电子钱袋,像幽灵一样晃晃悠悠。明白了这个“容器”是第一步。 我就盯着这些钱包,大海捞针似的翻,逮着项目就一头扎进去,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松口。这“扎进去”,不是盲目,是嗅到“联属计划”、“广告联盟”这些字眼里,藏着“分一杯羹”的可能——规则允许,甚至鼓励你去薅羊毛。

我永远忘不了第一笔进账——九美金,从一个犄角旮旯的英文小游戏站抠出来的。钱少得像枚被踩扁的生锈硬币,硌在账户里。可那会儿,我攥着鼠标的手心,是烫的。这点火星,证明路子走对了,也摸到了“规则”的缝隙在哪。 后来摸到门道,个人小站长也能“接洋活儿”——广告联盟、联属计划。看穿了,这就是大公司撒网捞鱼,小鱼小虾也能蹭点饵料。 真没想到,竟真在一个国外联属计划里,掘到了第一块真金。不是运气,是顺着规则里“拉人头、给分成”的藤,摸对了瓜。 高一那年寒假,五千美金就砸在账户上,沉甸甸的,不是热,是烫,带着股能把手指燎出泡的灼劲儿。这钱,是看懂规则、利用规则、甚至钻了规则空子换来的。

寒假前的家长会,我妈捏着我人生第一张“三好学生”奖状回来。纸片子轻飘飘的,硌不进我心里。那点虚名,跟兜里揣着的真金白银比,轻得像屁。 我转头就扎进了银行——开卡、提钱。那年月,汇率硬得很,一兑八,三万多块现钞,沉得坠手。那时候我们这片儿,房价还没爬到两千块一平呢。这分量,掂在手里,才叫踏实。什么规则、什么评价体系,在真金白银面前,都得让道。

钱到手,我先给自己换了副行头——一台阿尔卡特功能机,花了一千三。智能机?那时候还没影儿呢。旧手机?随手甩给了小川子。这货在网吧泡了小半年,人胖了一圈,攥着那破手机,笑得跟捡了金条似的。施点小恩惠,既能显摆,又能拉拢个眼线——网吧里消息最灵通。不值钱的旧货,换个人情,值。

兜里揣着实打实的钢镚儿,我那点在网线上“刨食儿”的心思,终于能甩开膀子了。那些冻得梆硬的计划,被我干脆利落捅进了烧红的炉膛里,噼啪爆着蓝焰,烧得直蹦火星。手里有粮,心里不慌,敢下本钱去试那些“空手套白狼”的险招了。 那时候我就琢磨透了“白嫖”的门道。想买服务器空间?简单——看穿了广告联盟的规则漏洞:它只认点击,不认动机。 先把自家网站挂满广告联盟的条子,再假模假样点进去“买服务”,佣金能薅回来一百多美金,等于白捡,还倒赚。这就是利用规则本身的逻辑,让它自己打自己嘴巴子。 就这么着,我那摊子事儿,像块被雨水泡胀的锈铁,悄没声儿地,撑大了一圈。根基是钱,但撬动它的杠杆,是看穿和利用规则的脑子。

多少年过去了,我偶尔还会做同一个梦——身子一沉,又跌回那栋八层高的水泥盒子,卡在当初那个教室里。讲台下坐着的,全是些比我小一大截的生瓜蛋子,叽叽喳喳地念书。怪了,梦里不伤感,也不堵心,干巴巴的,像块没烤熟的馍。对我来说,这种梦,竟是少有的松快——因为梦里那套规则(学习、成绩、老师评价),早被我跳出来了,像个看戏的局外人。 当年在里面挣扎的憋闷,现在回头看,只觉得那套规则,笨重又可笑。

倒是那个小薛,在我命门擦亮过一星鬼火的主儿,自打我从那水泥笼子抽身,这人就跟蒸发了似的。再没半点水花,连个影儿,都没从我这塘浑水里冒过。他就像块用完的敲门砖,门开了,砖头自然就丢开了。 后来我也在犄角旮旯里筛了几遍风声,想掐着他脖子灌顿烧刀子。倒不是真恨,是觉得被当枪使了,想找回点场子。 可时间这把砂轮头子,轻轻磨平了我这本血呼刺啦的烂账——连皮带字都打磨得滑溜溜,照得见影儿,却没了半点人味儿。算了吧,那点信息,当年值钱,现在一文不值。他这个人,连同他那点小把戏,早被筛进了记忆的垃圾堆里,连清算的价值都没了。 看透了,也就放下了,不值得再浪费半点心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