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运动会那天,我才真刮了小亮那小子一眼。中午扎完针,身上松松泛泛的,下午闲着也是闲着,拐去网吧找他开黑。CS打得火星乱窜呢,门口晃进来俩妞儿。打头那位——嚯,不就是我小学同桌阿玲么。每次听见《同桌的你》,我就忍不住想起她。小学那几年,她长得水灵,模样乖巧,安安静静坐我旁边,像朵小白花似的。但我心里门儿清——这层乖巧皮子底下,脾气爆着呢。高一那年,我们又搭上线了,还约出去见了面。她那副模样,比以前更惹眼了,骨子里的那股狠劲儿,倒是收敛了些,看着比谁都无害—— 这种收起来的刺儿,扎人才更狠。
小亮那货,眼珠子早焊人家身上了。打着游戏,身子却一点点蹭过来,贼兮兮地朝我磨:“快,把阿玲网号发我呗。”这话一出口,我就知道他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都翻上来了——吃着碗里的,眼还盯着锅底,纯属心痒手欠那一类。我敷衍道:“你不是有主儿了嘛,别去糟蹋好姑娘。”可他像黏上汗的牛皮糖,甩都甩不掉。我架不住他那股子磨劲,心里打了个弯儿:——硬扛着没意思,这孙子烦功一流,能噎死人;真给了呢?反正以阿玲那性子,他未必讨得了便宜,说不准还能看场热闹。
于是我松了口。完事儿他一脸若无其事,搭着我肩膀回学校,照常去门口接他对象小诺。那一刻我就明白了:这小子啊,骨头里是冷的。他能把事做得滴水不漏,两头都占着,还占得理直气壮。不过说回来,我也不见得多干净。真让阿玲知道了,她那脾气,估摸着朋友都得撂。这步棋,走得有点悬,赌的就是她蒙在鼓里,或者知道了也懒得撕破脸。
阿洋这人,办事利落,真就把陈溪那条线给我搭上了。捏着那串号码,指尖都带了点潮——那可是陈溪啊,多少人掏心掏肺都搭不上的线,硬生生落到我手里了。她白天手机基本躺尸,只有晚上刷完题,才偶尔冒几条消息。就这几句,也够我一个人在屏幕前反复掂量半宿的。现实里我嘴笨,尤其见了姑娘,手脚跟借的似的,不听使唤。可一钻进虚拟世界,胆子立马就肥了,能撑破天。隔着屏幕,那点心思反倒能摊开揉碎了,一点点递过去,不怕被看穿,反而更自在。
一来二去,寒假都糊到眼皮底下。我那成绩,还吊在卷子末尾晃荡,像水面上的落叶——看着飘,其实早没了根。卷子摊那儿,心底那点火星子“噗嗤”一下就熄了。算了吧,这书——从一开始就不是为我铺的路。我的魂儿早拴网上去了:熬夜做站,扒项目,翻论坛,翻译插件,全身心往那堆代码里扎。一门心思就想把那几万块,像揉面一样揉发起来。——这才是我的活路,别的,都是绕弯。
那天我正扒着翻译软件啃洋文教程,手机“嗷”一声炸响,是大雄。他嗓子发涩:“兄弟,家里摁头了,年后去当兵,没个两三年回不来。”我捏着手机,心一寸寸往下坠。大雄一走,小川子那根藤也估计要蔫了——这俩人,一个顶事儿,一个跑得快,拢一块儿才算有势。现在风一散,牌都散了。可惜。电话挂断,我眼珠钉在算盘本上,心里盘起了小九九。这几万块,躺着就是死水,不如拉上小川子折腾点实在的:一来,钱能动起来;二来,人也能拴住。不说稳赚,起码能稳住个局面。
可干啥?门槛太高的够不着,兜里就那几枚钢镚儿晃得脆响。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是——开个小饭馆。瓶瓶罐罐那点道道我算半熟,多少能占点便宜。——这便宜,不占白不占。可细一想,那个活儿……天不亮得翻身下地,炉灶边一站就是一天,油烟味儿腌得人都散了架,脑仁都发涨。我要的不是那种累成狗的活。最好是那种:忙一阵歇一阵,钱自己往兜里钻,人还能抻口气。得让人心甘情愿掏钱,还得掏得不情不愿不起来火——这种活儿,才有门道。
烧烤?满大街都是,烟熏火燎,辛苦钱熬一锅油星子。脑子里的算盘珠子啪嗒一响,忽然蹦出个词儿——“米缸”生意。能吃长远,才叫本钱。烤鱼片?本钱太厚,技术门槛高,动辄就烧个窟窿。
猛地,一个念头跟炭火似的,在脑门里暗红一亮——碳烤猪肉脯。便宜,门槛低,手不笨就能起步。更妙的是——能现烤能封装,两头都占着:现烤,香气勾人,是活招牌;封装,能走量,能拉长线,是后手。越想越觉得这条路子透着光。立马扎进网上,扒配方、挖设备、算成本,把猪肉脯那点门道掘了个底儿掉。——信息就是本钱,谁先掘着谁先有命拐弯。瓶瓶罐罐的活儿?那可是我老本行,手底下滚得比锅铲还熟,这优势,得用足。
整个寒假,我脑子里只剩下一桩事:白天琢磨配比,晚上算账如剥骨。猪肉我自己买了好几回,关起门,切、腌、烤,一板一眼地捣鼓。看那肉在炭火上“滋啦”一响,油光透亮,我心里也像有一团火跟着烧——不是热血,是掌控感。我像个炼丹的疯子,一克一克地试,一层一层地调。
起初老是过咸,后来味淡如水,一次次推倒重来,直到那个夜里,我坐在炉子前,尝到那块刚出炉的肉干,咸、甜、辣、香、嫩,几种风味层层叠叠,在舌头上炸开。我知道,我找到了。调味料、香精、防腐剂,甚至那一点点“该有分寸”的添加剂,全都卡在了最合适的位置。像机关咬合,一丝不差。那一刻我明白过来:这条路,是我选的,不是被推着走的。不是光靠命硬,而是靠我这点“算得明白”的脑子,一刀一刀,把它劈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