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于这摊子该落哪儿,说实话——在我琢磨着埋小川子这颗钉子的那天,心里就有了盘算。我爸那年走了,家里的铺子也跟着一夜蒸发,空得像是被人抹掉了痕迹。后来听我妈嘀咕过一句,我那好三姑搬了新家,新窝不偏不倚,就扎在我家那铺子的坟头上。我起初也只是随耳一听,知道她家挪去了哪个小区。

可真要追根问底,我这人,向来不信巧合。那天我顺路溜过去,撕了张电费单,愣是从几千个号码里抠出了她家的门牌——就那点蛛丝马迹,够我顺着线摸进骨头缝里去。巧得过头——她家那栋楼下,正好开着一家超市,挂的还是我三姑家二表哥的名字。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指尖都发凉。我家少了铺子,她家多了铺子;我家少了超市,她家多了超市。一切,都像是被悄悄调换了位置。到底是不是巧,我得亲自掂掂。我转头就看上了那栋楼对面的铺子,正冲着她家,一抬眼就能看见小区大门。地方不大,但敞亮,视野开阔,一览无遗。

我当场约了房东,交了定金,等着小川子来接手——这盘棋,到这儿,差不多该落子了。砂锅店里,油腻腻的桌子发亮,热气把玻璃糊得死死的,外头啥也看不见,像蒙了层旧账。小川子冻得耳朵通红,一屁股坐我对面,搓着手,笑得嘴角发抖。我也不急,劣酒倒上,两杯碰了下,酒一口闷下去,呛得嗓子眼发辣。

“兄弟,你在这边干,全靠大雄的面子,大雄一走,咱俩得支棱起来。”我慢悠悠剔着碗里的豆腐,筷子尖戳得一下一下响,“我出钱,你出力,这买卖——咱俩搭伙。”“搭伙”俩字,我咬得死紧,话音落地,锅里正好“咕嘟”一声滚响,像给这局添了把火。

我慢吞吞掏出本皱巴巴的小账本,啪一声摊桌上,翻开那页歪歪扭扭的数儿。“你瞧好了。”我用筷子头一点点敲着那行字,房租、押金、装修、设备、原料钱……每敲一下,他喉结滚一下,脸色也跟着一点点变。“喏,拢共就这数。”我指头重重一点,“钱,我全掏。”

他眼神一晃,刚要开口,我却不紧不慢地笑了一下,话锋一转,像是随口闲聊:“不过你也别太有压力——实话跟你说,这摊子我还有备选,之前那老同学,早跟我打过招呼了,说想搭伙儿干这行,家底比你厚点,人也稳些。”

我抬眼盯着他,笑得慢、刀子藏在酒气里:“你要是真觉得吃不下,咱哥俩也别勉强,我还能找别人,顶多我分的少点。”这一刀下去,小川子的笑僵了,脸上那点谄媚像被人泼了碗凉水,瞬间凉透。

他咽了口唾沫,硬挤出个笑:“哥,您这话说得,咱还能不信你?我不干这摊子,还能有我命活?”我眼神一敛,话音落得冷:“那咱规矩摆明,挣了钱,刨掉本儿,我六你四。白纸黑字,按手印。”

小川子嘴角抽了下,笑得有点发干:“嘿,哥……您这规矩,讲得明白,我认了。”我笑得比他还凉:“规矩嘛。兄弟归兄弟,账得分明。我认你是兄弟,也认你这胆儿不够偷。可我这人就这样——宁可伤感情,也不吃糊涂亏。兄弟归兄弟,账得分明。你要有更好的出路,尽管走,我不拦着,咱俩以后照样是兄弟。”

说完,我把账本推过去,啪一下,桌子一震,豆腐汤水溅出来一点。他愣了两秒,还是咧着嘴笑,笑得比酒还辣,指头一摁,嘣一声按下了手印:“行,哥,听你的。”我也笑了,低头夹起块豆腐,心里却冷得像冰窖——这年头,嘴上说的情分,不值钱。

这纸头儿,说白了,顶多算摆设。我要六成利,别以为我心黑,那是给后头埋颗钉子——生意场上,哪有几张纸能压得住浪头?真管用的,得往后拉人下水,把干股当饵撒出去,才算站稳脚跟。头一跳进脑子的,是阿阳。可我这摊子小得跟鸡崽肚皮似的,人家眼皮都懒得撩一撩。再就是祝姐了,我那初中同桌,家里头这片的地头蛇,关系盘根错节。她那边一句话,都比这纸头儿管用百倍——那才是真正能抗事的门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