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中那阵子,我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,到了高中,脸上多了股说不清的忧郁劲儿——这事儿,还是大院儿的健哥提醒我的。

春节后,开学前那几天,我在街口碰上他。“小跃,最近咋回事儿?瞧你这脸,跟苦瓜似的,愁云惨淡的。”他还是那副神采飞扬的样子,笑得一脸轻松,偏偏那双能看穿人心的眼,扫到我时,总会顿那么几秒,像是察觉了什么—— 那眼神像探照灯, 轻轻一扫, 就把我皮囊底下那点灰败照得透亮。 他问得关切,我却根本说不出口。说了又怎样?外人听得懂吗?

我下意识别开脸,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,搪塞过去:“没…没事儿,健哥,就…最近有点累。”健哥也不戳破,意味深长地盯我一眼—— 那一眼,像把钝刀, 慢悠悠剜开我皮肉, <露出底下那摊藏不住的烂泥。 手一抬,重重拍了拍我肩膀:“行,没事儿就好。记住了啊,天塌不下来!真要有啥过不去的坎儿,别死撑,吱声就行!” 那份毒到家的眼力,比啥安慰都扎人, 让我心头狠狠一哆嗦—— 在他面前, 装是没用的。

健哥他们那个单元,从一楼到顶楼,仿佛都弥漫着一种特殊的“司法味儿”,孩子们个个跟小大人似的,很少下楼野。我能结识这位比我大几岁的“楼上邻居”,还得感谢楼下那间烟雾缭绕、键盘噼啪响的楼下宾馆里的小网吧。我念初中那会儿,正是脑子里全是游戏的年纪。健哥呢,早就是附近那所省重点高中的“高材生”了。在那阵乌烟瘴气的黑网吧里碰见,他总显得有点格格不入——别人屏幕上,刀光剑影、枪林弹雨,他那屏幕上晃动的,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表,白底黑字,看得人头皮发麻。

我那时闷得要命,见了面顶多点个头,倒是健哥,每次瞧见我,都像见了多年老友似的,咧嘴一笑:“哟,又来啦?”那股自来熟的劲儿,混不吝的劲儿,让我这闷葫芦心里头直犯羡慕, 又有点发怵—— 他怎么能这么轻松地拿捏住这种气氛?让我这闷葫芦心里头直犯羡慕,嘴上还装镇定,心里其实有点不好意思。

更让我开眼的,是他和网吧女老板那一套——那会儿网吧刚冒头,老板是个胆子不小的女大学生。健哥每次去,开机查资料是正事,嘴上却一点没闲着,三言两语就能把人聊得眉眼弯弯,笑声不断。从学业聊到创业,从书本聊到社会风头浪尖—— 他好像总能摸准对方想听什么, 或者, 让对方不知不觉跟着他的话题走。 听得我隔着几台电脑都忍不住竖起耳朵。我缩在角落,盯着屏幕假装打怪,耳朵却支棱着,心里头一个劲琢磨—— 这健哥,真是哪儿都是个人物啊。学习好就算了, 泡网吧都能泡出“社交达人”的气场来? 这本事, 怎么练的?>这操作,不服不行。

说到底,健哥去网吧,压根不是来“堕落”的。那时候网络还稀罕呢,他家可能没电脑,或者网速不顶用,他干脆把乌烟瘴气的网吧,当成自己的免费“电子阅览室”, 在一堆骂街声和游戏音效里,他愣是给自己劈出一块安静的学习角落。 那股子定力,加上他那见谁都能谈笑风生的本事, 让我这初出茅庐的小子,头一回模模糊糊地懂了—— 啥叫“聪明人啊, 在哪儿都能把地盘踩成自个儿的主场”, 靠的就是这份看透环境、利用环境的本事。 现在健哥早就在黑大法律系安了座,稳得很。他那张“人中龙凤”的活招牌,在我们那片儿亮得刺眼。

我呢,还是我。日子照旧过,拧巴、别扭,连个像样的笑脸都摆不好。 我也不想被人一眼看穿, 但表情真能伪装吗? 那也太累了吧>我对着镜子练过,练到最后,脸上那点表情,都僵得像是磨坏了的面具。可能吧,我这人天生就不适合活得那么利索。 连脸上的那点假笑,都学不会—— 健哥那种看人的本事、聊天的本事、在哪儿都能稳住自己的本事, 到我这儿, 就成了怎么也解不开的死疙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