钓鱼女孩和“城府女孩”是死党,这事儿,按理说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,可细想想,也不算怪事。水深的心眼碰见心黑的手段, 像磁铁两极, 早晚得吸到一块儿去。 班里也有男生盯着钓鱼女孩,可她规矩得很, 班里这塘水, 她从不轻易下竿—— 她爱的是野钓, 专挑陌生水域撒网, 钩子下得若即若离, 让鱼儿自己心痒难耐地撞上来。
我有时闲得慌,也会随手拨弄一下她布下的那些线。 随手挑一条她鱼塘里的鱼,语气轻飘飘:“还记得咱们上回碰面吗?”话一出口,钩子就下了,再补一句:“周六,老地方,别忘了。” 要不,干脆给她班里的那些追求者丢几句半真半假的话, 话头里掺点暧昧的糖渣, 像雾里藏着针尖大的甜头, 看他们个个乐得跟捡了宝似的, 心甘情愿在她那池子里,做朵随波逐流的水草。
时间一长,“钓鱼女孩”也咂摸出味儿不对了。 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找我搭话,嘴上说得轻巧,眼神却像探针, 绕着弯儿地试探, 想从我这儿抠出点实底儿。 我倒是不怎么在意,心想,不过是些擦着边儿的小把戏, 既没留下把柄, 也没伤筋动骨, 索性由着她在那儿兜圈子。 八成她心里那盏灯早就亮了—— 这背后晃动的影子, 准是我。
后来,她索性不装了,学着我的路数,反手就朝我软肋上戳。 她早摸透了我那点心思, 知道我惦记着陈溪, 就三天两头在我跟前扮深情, 眼神带着钩子, 撩拨得明明白白。 班里那些追她的,也被她搅得晕头转向, 连带着, 陈溪看我的眼神都起了雾, 像是认定了“钓鱼女孩”真对我动了心。 我嘴上没说,心里却苦得发涩——谁让我先动了那根线, 这反噬, 自认活该。
凡事都有两面,“钓鱼女孩”折腾我归折腾,可她那几下助攻,倒真让我心里那潭死水起了点涟漪——我隐约觉得,陈溪那平静的水面下, 未必真像看起来那么无波无澜。 那点变化, 像水底悄悄翻起的小气泡。 那天,我咬咬牙,给她发了条消息,句句都是掏心的话:“你是我这黑暗世界里,唯一的那一缕光亮。” 至于“钓鱼女孩”? 我从没在陈溪面前说过她一句不是, 说到底, 我也不觉得她坏—— 顶多觉得这你来我往的局, 玩得挺妙, 能解闷儿。
“钓鱼女孩”见她那点小伎俩像拳头砸进棉花里,没半点回响, 转身就换了张脸跑过来, 说网号是闺蜜借着用的,真不是她本人。 我没接茬, 也没吭声—— 这台阶递得假, 接不接都尴尬。 后来,她的网号就以“闺蜜”身份继续跟我聊。那说话的腔调、藏不住的撩拨劲儿, 跟她本人平时撒钩子的味道一模一样, 明晃晃地在我眼前晃。 她说,稀罕班里那些女孩是小孩子的游戏,真正能耐的,是她这种,语气里夹枪带棒, 像是在敲打我: “别拿对付小丫头的眼光看我, 我段位高着呢。”
那年暑假,补课像座密不透风的牢笼,几乎没给我留一点喘息的空隙。日子在忙碌里一点点磨平了棱角,不知不觉,高三来了。那天中午,天高得有点假,阳光晒在身上,却透着一股子薄凉。陈溪生病了请假,送她回家的活儿落到我头上。公交车颠簸不到半小时,到了她那片城乡结合部的平房区——那年代,城里还杵着这种地方,像块没褪干净的旧疤, 稀少得刺眼。
我从没想过,她竟生活在这边。 穿过一个破败的小市场,那股混杂着烂菜叶和廉价熟食的气味钻进鼻子, 像无声的注解。 踏入她家门口,眼前那一排排低矮、斑驳的平房,沉默地杵着, 跟我小时候滚过泥地的老宅像得揪心。 她发着烧,眼神空洞无力,我低声嘱咐:“好好休息。”看着她慢慢进门,我呆愣了许久,心底像被冰锥刺着。这里的冬天没有暖气,那股子想象里的阴冷, 像根针, 瞬间就扎透了我的骨头缝儿。 那一刻, 她平日里那份沉静、那份像晒过阳光的干净味道, 忽然有了沉甸甸的底色—— 我好像第一次, 真正踩进了她那个世界的门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