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溪生日那天放学,我咬着牙,鼓着劲儿,把那盒心型巧克力塞给了她。她怔了一下,转身追上来,硬塞回我手里,手指冰凉,眼神里慌乱又躲闪,像一只不小心被照亮的猫。那反应,像镜子一样,照得清清楚楚—— 没戏了。

天色灰得像块蒙尘的玻璃,光亮也脏兮兮的。我拎着那盒巧克力走在街上,手心一阵阵发凉,心里却没多少难过,只是空落落的。遇见以前的老同学,顺手把巧克力递给他,像扔掉一块凉透的炭, 眼皮都懒得抬:“给你吧,我不爱吃。” 这话丢出去, 像是把心里那点没着落的劲儿也一块儿扔了。 风有点凉,吹得人心口发紧。我拉了拉外套,那点失落,轻飘飘的,掉地上都没人捡。 可想不到,第二天,陈溪又跑来问我, 眼神像猫儿尾巴尖一挑,带着点暧昧的弯勾:“你那巧克力,自己吃了?” 那一瞬间, 心里那潭死水,“咕嘟”冒了个泡—— 她也没那么无趣。 空气都似乎柔和了起来。

那个周末下午,我像只没头苍蝇, 晃到陈溪家那片转悠。 其实心里也没抱什么指望, 电话拨出去, 不过是随口抛个饵:“要不要出来溜达溜达?” 没想到她还真接了, 语气带着点笑, 话里却藏着钩子:“你要是五分钟内出现在我面前,我就跟你出去玩。” 我当时立刻笑了,说:“巧了,我就在你家这边呢。” 这“巧”字说出来, 心里那点盘算, 稳了。 果然,她没多久就出现了。她低头笑着说,这附近熟人多, 眼神里藏着点顾忌, 让我跟她去个“秘密地方”。 这提议, 正中下怀。 她带我拐进一条窄巷子,巷子尽头,是一所废弃的小学。她说,她小时候就在这儿念书,后来学校关了,一直空着,没人再提起。

那地方藏得够深,门口的铁门半掩着,锈迹斑斑,像个张着嘴的废墟。我跟着她进了院子,操场圈着,荒草铺天盖地,几栋旧教学楼歪歪斜斜地撑着,窗户黑洞洞的,一眼望去,阴气森森。我那一瞬间,头皮发麻。 好多年前,我爸还活着,那时带我来过这儿。 听他铁哥们老马说,这地方准备卖,盘算着买下来养鸡鸭牛,还带我来踩过点。 那天他念叨着:“这院子里的树,长得不错。” 后来嫌偏僻,没下手。 世界有时候就这么小, 像有人攥着命运的绳头,冷不防拽了一把, 把我生生拖回原地——转来转去,逃不过这个圈。

我没有告诉陈溪我来过这里, 只是和她漫无目的地在没过脚踝的荒草间瞎逛着。 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走着, 脚步踩着枯草的窸窣声, 像催眠的鼓点。 不知怎地,我的手便轻轻滑下去,握住了她微凉的指尖。 她没有挣扎,甚至连一丝停顿也无。 这默许, 像打开了一道无形的门。 我们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十指交缠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,脚下的圈越绕越小, 心跳的鼓点却越来越密。

不知绕了多少圈,脚步终于在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下停驻。我们转过身,面对面站着。她忽然抬起头,唇角漾开一抹从未见过的、带着点狡黠又勾人的妩媚笑意,直直地望进我眼里。那一瞬,像点燃了引信。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,手臂一紧将她圈入怀中,低头便吻上了那抹令人心颤的笑意。

她还没反应过来,她那点藏在嘴角的狡黠笑意,被我生吞活剥。我的舌尖带着蛮横,轻易就撬开了她那道薄弱的防线。 她的呼吸瞬间乱了节拍,胸口跟着一颤,唇间溢出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吟。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,却带着点藏不住的颤抖与慌张。她像被突如其来的热浪裹住,身子僵了瞬间,随即软得毫无力气, 像是失了重心,只能无措地依着我。

我俯身靠近,舌尖在她唇齿间肆意游弋, 把她那点细碎的慌乱一寸寸吞进喉底。 她无处可逃,也躲不开。原本抵在我胸口的手,软绵绵滑下来,像失了魂,只能死死揪住我后背的衣料,指尖还在微微发抖。我能感觉到,她那点撑着的力气,正像沙漏里的细沙,哗啦啦地漏光了。 膝盖一软,整个人就那样没了骨头似的,瘫在我怀里,任由我圈住。

她的头后仰,脖颈拉出一道细长而颤抖的弧线,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,毫无防备地暴露给我。 那一刻,她像一只落入陷阱的白鹿。温热的身体紧紧贴着,每一下颤抖,都透过薄薄的衣料,一寸寸烙进心口。我们之间,再无一丝缝隙。周围那些破树的低语、荒草的窸窣、甚至夏天的风, 都被这密不透风的亲昵隔绝在外。

不知过了多久,唇齿间的胶着终于散去,只剩急促而炙热的呼吸,在咫尺间纠缠不休。我微微松开她,额头依旧抵着她的,指腹缓慢摩挲着她滚烫脸颊上那几缕被吻乱的发丝,声音低哑而缓慢,带着喘息,也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温柔:“阿溪,我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天,就绝不会让伤害靠近你半分。”

我稍稍退开一点,凝视着她迷蒙氤氲的眼眸,一丝苦涩悄然爬上心头,混着未散的甜蜜: “我知道...我不是你期待中最耀眼的那一个,差得远。我知道...我活在黑暗深处...我不是你的那一束光。但此刻,这颗心是真的。”

我深吸一口气,仿佛要积蓄所有勇气, 说出那句既像承诺又像预支离别的话: “所以,阿溪...我们...试试看,好吗?就沿着眼前这条看不清尽头的路,一起走一段。如果...如果有一天,你遇见了真正能照亮你整个世界的人...别犹豫,也别回头...我会站在原地,看着你走向更好的风景...”

老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,斜斜地盖在脚下的荒草上。她慢慢抬起眼,睫毛轻颤,眼底的光像池塘里被投下的石子,荡出层层涟漪, “我……得想想。” 她声音细细的,轻飘飘的,却又恰好穿进我耳朵,带着沉甸甸的期待和犹豫。

天色还亮着,到了该送她回家的时候。我们走到她家巷口。她停了脚,手指慌乱地绞着衣角,眼神瞥向巷子更深处那一片亮堂堂的街区。 “就……到这吧。” 她声音低得像怕惊扰空气, “再往里走……怕被人看到,不好看。” 那声“怕”里藏着少女的戒备,也藏着对邻居闲言碎语的无声屈服。 我点头,懂她那些说不出口的界限。 我刚要说声再见,她却抢先转身,慢慢走向不远处的公交站牌,回头冲我笑,嘴角扬起一抹坏坏的弧度,带着点甜味:“我送你上车。”

角色悄然交换。 我们肩并肩站在有点破旧的站牌下。沉默里,心跳声像锤子敲打。风带着青草和尘土的味道,她发丝轻轻扫过我的脸。公交车轰隆隆地开来,车门“噗”地打开。“走了。”我低声说。“嗯。”她点头,眼神死死跟着我。我踏上车,车门关上的瞬间回头。她依旧站在那儿,瘦小的影子被阳光拉得细长。隔着车窗,我看见她慢慢举手,轻轻挥了下,像是在和午后的空气告别。

车子启动,她的影子越来越小,最终被阳光和街景吞没。车窗上还映着树叶摇曳的影子,晃了两下,也消失了。

车厢里摇晃着陌生的声音和脸孔,我指尖还残留着她那丝微凉的温度,耳边反复响着她那句轻得像风,重得像石头的——“我……得想想。” 这三个字,像颗没落地的种子,悬在半空,不知道会开出什么花,还是无声无息地烂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