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也萧何,败也萧何。阿洋,当年架起我和陈溪桥梁的“红娘”,却最终变成隐藏在我们感情里的那把无声刀刃。 陈溪答应做我对象的消息,从来没从她唇间落到我耳里,而是先在阿洋口中绕了一圈。 表面无波,我笑着点头; 心底却冷不防闪过一根刺,悄无声息,却死死杵在那儿—— 这开头,就不对味, 像是借了别人的手才够到的果子。

我和陈溪在拿高考录取通知单的那天分了手。那一刻,我们都不想松手,却像风筝被无情的风硬生生拉偏了轨迹。 线还绷得紧紧,心却在无形的拉扯下支离破碎。 明明想飞向彼此,却只能随风漂摇,挣扎在无声的绝境里。 不久后,陈溪便将我从记忆里彻底抹去;而我,从第一眼见她到终于放下,足足耗去了八年,刻骨铭心,难以释怀。

高中毕业五六年后,阿洋去了外地工作,我们在屏幕那头又碰了面。他自信满满地说:“还放不下陈溪?交给我,保准搞定。” 他似乎深信,陈溪会听他的话。 那语气, 像是捏着张能通行的牌。 那时的我,确实放不下,却依旧婉拒,让自己孤注一掷—— 失败即彻底诀别。 若我冲锋陷阵却一败涂地,阿洋却在背后吹起“胜利”号角,那羞辱便如鞭痕划过脸颊,火辣灼心,让人无地自容。 阿洋比我更擅长算计, 我们对弈时,我总是落在后手; 他看得通透,而我总慢半步。 我下棋虽不如他,却也从未轻易服输。 我不想让陈溪再被当棋子,但那份信任,是我自己毁了的。我走得决绝,只想知道——她心里,是否还给我留了个角落。答案或许早就刻在心里,只是我还想听它从她口中说出。

但那都是后来的事,眼下,我和陈溪确立关系后,日子像是被蜜封住了。我日日送她去车站,偶尔钻进小馆同桌而食, 像是两只老鼠在夹缝里偷尝一点甜。 人生头一回吃麻辣烫, 青菜裹着红油, 甭管下了多少香精,照样吃得起劲; 头一回吃刀削面, 热汤蒸腾里, 两个民工为工钱吵得脸红脖子粗, 像看一场带火星的戏; 头一回尝安徽板面, 焦糊辣椒味呛得人直掉泪, 却成了私底下的独家暗号。 我们像两只偷偷溜出笼的猫, 在学校围墙外的老小区东钻西窜, 只为找个阳光照不到的角落, 交换一掌心的温度。

其实心里早有预感——这光景, 像捧在手心的雪, 捂不热, 留不住。 我便每一秒都攥得更紧, 攥得像捏着沙, 一边漏, 一边不舍。 校园的围墙, 曾让我妄想着能圈住她的安稳。 可哪想得过,那叫“现实”的潮水,早从砖缝石隙里渗了进来。 几件小事就足够刺破幻梦, 让我认清——别说余生, 连护她当下几分安稳的力气, 我都拿不出。 这认知, 像块冰, 沉甸甸地坠在胃里。

每天去中医诊所针灸这事儿,我咬着牙,硬扛了一整年多。一回五十块,算下来小两万,哗啦啦地淌出去,像往深不见底的窟窿里填土。 说起色有多大?真没瞧见。 顶多算是勉强站稳,没再往下掉—— 这钱, 买的是个“没更糟”的假象。 有一回,针还扎着,那干巴精瘦的老太太,头也没抬,忽然阴声细气撂下一句, 像往平静的水面丢了颗石子:“回去跟你妈透个底儿吧,你家那铺面,甭惦记了,跑断腿也要不回来。”

我后背“嗖”地凉了一截,眼珠子就死死钉她脸上—— 这老棺材瓤子,哪壶不开提哪壶,偏挑我家那口冷饭! 她怎么知道的? 谁递的话? 这话丢出来, 是想卖人情? 还是敲打我? 我盯死她,嘴巴抿得像焊死的铁门,一声不吭。 这时候, 沉默就是最好的盾牌。 老太太捻着针,慢悠悠地往下扎,手稳,话更稳,句句带刺, 又裹着层说不清的软糖衣:“有人递过话了,但你只管扎你的针,天塌不了。我这把年纪,半截身子埋土里了,给你下针,跟给自家孙子掖被角一个心劲儿,不会出岔子。” 这话听着像安抚, 细品全是刺—— “有人递话”是亮牌, “天塌不了”是稳我, “半截入土”是撇清, “掖被角”是施恩。 一套下来, 滴水不漏。

我喉头哽了哽,憋出句干巴巴的声儿:“那档子破事儿,早就凉透了,谁还稀罕它翻身?”其实心里头话早憋满了, 想问是谁放的风, 舌尖转了一圈,到底还是咽了回去。 该亮的牌,天黑之前自会摊开,不该翻的,你把天捅个窟窿,落下的,也不过一手灰,硌牙。 这老太婆的水太浑, 搅进去, 指不定摸出什么脏东西。 她那针,我再也没碰过。 这钱, 花得肉疼, 但这点“麻烦”, 值不上再往里填一个子儿。 及时止损, 比什么都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