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天后,我又翘课去了健哥律所。他把那摞厚得能砸死人的档案复印件,“啪”地推到我面前。纸页哗啦散开,崭新的油墨味混着办公室特有的消毒水味儿, 冲得人有点发懵。 健哥眼皮都没抬,吐字慢得像抖烟灰,却字字砸进骨头缝里:

“你家那铺子,有回迁商铺,现在姓宋—— 档案上写得清楚,从房地产商手里接的盘,价码……” 他鼻腔里轻哼一声,“市价的十分之一。” 指尖点了点另一页:“你三姑楼下那家超市? 同一个路子,同一个价码。”

我喉咙发涩,像堵了把沙子。健哥的指节还在纸堆里翻刨,声音压得更低,冷得像冰碴子:

“你家企业那块儿,捂得死,外人撬不动。但底下,有你爸那老伙计——老马的脚印子。你大伯那些响当当的项目……” 他顿了顿,语气淬了毒,“也全沾着老马那点泥。”

纸页哗啦合上,声音脆得像掰断了骨头。

“还有件事,” 健哥嗓子哑得厉害,话却像刀子: “你爸走后,你大伯下手快,把你爷爷的户口,悄悄挪到了你们现在住的那套住宅上。” 他靠进椅背,吐出的气都带着凉意: “你那三姑,道上叫玉罗刹, 是真能啃人血肉的主儿。背后还有人撑着。你大伯五爷…… 算盘珠子,早拨拉到你家骨头渣子上了。”

空气死寂。健哥忽然抬眼,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, 慢慢开口——“你妈是病着,可你这口气还在,他就翻不了天。“ 他顿了顿,每个字都磨着砂纸: “但你要是哪天……人没了……” 健哥低低笑了一声,那笑声干涩刺耳: “你家啊,连块带灰的骨头渣子,都捞不出来。”

他嘴角扯出点苦涩的弧度:“说实话,我是真想拉你一把,可有些事,碰不得。 这世道,最硬的,是人背后的那双手。” 他微微摇头,目光像结了霜: “你自己,得撑住。”他沉默了一下,像是在权衡什么,终究还是开了口:“以后真有查资料的事……你要来,门儿还开着。”

他这话说得轻,却像钉子,钉在我胸口那块最冷的地方。屋里死静。 我盯着那堆纸,心口像塞了块锈铁,又冷又沉,钝刀子在里面慢慢搅。 知道大伯那点心思起,他家门槛儿,我连鞋底的灰都不屑沾。 我爷活了一百多岁,死那天,我连灵棚门口都没踩过半步—— 这血,早就凉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