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捧着健哥那摞沉甸甸的资料,脚步像灌了铅。抬眼又看见陈溪,身影还是那么单薄干净,像株没沾过泥的嫩苗。我心里那点翻江倒海的浊气,更沉了。护她? 这念头刚冒头就被自己掐灭—— 笑话。我这身污泥浊水,碰她一下都是罪过。 她是生物课代表。我们的事漏了风,生物老师找她谈话,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:我,配不上。我知道了,没吭声。 这话像根针,扎得准,也扎得我心服口服—— 答案早就在那儿,像积水里映着的天,灰蒙蒙的,冷冰冰的。 可人啊,就是贪。 我想多偷点时光,哪怕一分一秒,把最亮的那刻烙进骨头里,剩下的黑,我认。
她像颗铆足了劲的向日葵,眼里只盯着高考那轮日头。为了那点光,人快熬干了。我呢?缩在教室后排的暗角里,眼睛像钉子,死死钉在她背上,一笔一画,刻得生疼。
考前那周放假,我喊她出来,说在家闷。我俩就在她家附近那条老马路上溜达。风拂动树叶,带走了些许温度。我揶揄道:“行啊,陈溪,你这吨位,怕是没人抱得动了。”她站住,眼神亮得扎人,像带刺:“试试啊?”我没吭声,我抬手把她拢进怀里,她如风般落下。心脏猛然一紧,酸意瞬间充满了眼眶。我咬着牙,抱着她在空荡的马路上疯跑。
风呼呼灌进耳朵,掩住了心跳。阳光穿过枝叶,洒下一地碎金。我心里透亮:怀里这温度,这疯跑的力气,她发丝蹭我下巴的痒……全是最后一回了。 就让时间这把钝刀子,永远卡死在这一秒吧。 别往下割了,我不想看见她背影缩成一个小点,最后消失。
我停下,轻轻把她放回地面。脚刚沾地,我就别开了脸。她那双眼睛太干净,干净得像磨快的刀片,多看一眼,心口就多一道血痕。 回去路上话很少,心里像坠着块秤砣,一步步把她送回那个我够不着、也护不住的世界。
高考那几天,心里堵得慌,像压着一块看不见的石头,闷得喘不过气。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:她的世界,没了我这块乌云,大概会更亮堂吧? 考完,就是散场。我早埋好了钩子。 第一个,下在陈溪的死党——那个英语课代表身上。考前那几十块听力材料费,我故意拖着不交。钱不多,事不大。我利用她的心理弱点——脆弱和敏感,这足够像根小刺扎进她肉里,表面不显,里头准膈应着。 等哪天我“露了馅”,她保准会跳出来敲锣:“看吧!我早说了,这种人不能沾!” 这声音,陈溪听得进。
这只是开始,第二个钩子,我会稳稳递到了“钓鱼女孩”手上。 只要我手指头动动,发条模棱两可、带着点“渣”味儿的短信过去,以我对她的了解,准能添油加醋送到陈溪耳边。 从此,我和陈溪,桥归桥,路归路。 疼?当然疼。可这是我自找的。她轻松了,能甩掉我这个包袱,路会越走越宽,我也算没白在这泥里滚一场。开始的时候我的承诺,绝不做她头上的乌云。我做到了。只是,她的光,从此再也照不到我这片阴沟里。
到学校领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,是我们这辈子见的最后一面。她转身,步子顿了一下,又回头看了我一眼。那一瞬间,空气都凝住了,塞满了没吐出来的话和断头的故事。 我用尽力气,声音低得像砂纸磨过:“不要回头。” 这话甩出去,像把快刀,“唰”地斩断了最后那根连着心的线。 她没回头,背影越来越小。眼前糊成一片,什么都看不清了。
曾经偷来的一段暖,到底像水一样还了回去。溪流入海—— 这结局,疼归疼,我无怨无悔。
——《跃渊·上集》完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