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,一个极度自卑又理性的人,背负着过去的伤痕,行走在锋利如刀的边缘。
自卑无需治愈,我驯服它成为坐骑;理性无需战胜,我命令它成为先锋。
我以地狱为训练场,穿行于灯火无法及的暗影中。
消极的无畏,是深沉的平静;勇气的无畏,是黑暗中的明灯。
这就是《跃渊》,我从消极到勇者的跃迁,而故事,只刚刚开始。
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晚我删光了所有关于陈溪的痕迹,动作很慢,像收拾一地摔碎的玻璃。然后坐在黑暗里,睁着眼等天亮。闭眼的时候,有水滴自己往下掉,我也没擦。第二天就烧起来了,浑浑噩噩躺了三天。汗把枕头浸透又焐干,人像是被抽空了,只剩下一具滚烫的壳。等烧退了坐起来,窗外还是那个灰扑扑的天。他抬手摸了摸心口——那里空了,但奇怪的是,一点也不觉得冷了。
那些画面堵在喉咙,最后一面,像铁屑哽着,动一下就疼。可它还是来了。陈溪那丫头,单纯,却不傻。她回头站下,眼神里带着那么一点试探和柔软,像是明白我是在为她好,轻声对我说:“放下吧,我们一起过安稳的生活。”可我没接。嗓子像锈铁割开,一开口就见血。她以为我心里还装着烈焰,誓要夺回失去的一切。她不知道,从头到尾,被架在火上烤的,是我。
告诉她?没必要。她只会更害怕,更急着拉我躲进那个虚幻的泡影里。可这事,根本不是情仇恩怨。我没有退路,活着这口气,都有人睡不踏实。她那句“放下”,像冬天吐出的白气,暖一秒,就散了。我要是真松手,刀子立刻就会捅进我心窝。
我清楚——当你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污点,你的“放弃”,就是递刀,让他们捅得更安心。我扑腾,不是想捞什么,只是水淹到脖子了,多留一口气。她眼里太干净,干净得容不下污泥。可这世道,干净的眼睛,看不见刀子。她以为“算了”能换太平,有人却听成“该动手了”。
我沉默,她尝不到我喉咙里的铁锈味,我也不想让她尝。真能选,我只想跟她过锅碗瓢盆的日子。可路早死了,焊在滚烫的铁水里。尽头不是出口,是口泛着铁腥味的渊。渊壁满是倒钩铁线,沾血咬人。我喘一口气,都得算——这步是不是别人踩下来的,踩我,是滑,是绊,还是碾成沫。我不指望翻身,只想多撑一秒。安稳?是河对岸,我这条破船,靠不了岸。
我的钩子不是学来的把式,是把自己填进炉膛里,烧透了一身骨血,从灰堆中扒拉出的铁渣子——淬火时嘶嘶作响的,是旧日皮肉的魂。最好的钩,得拿自个儿心尖肉煅。因你最知:哪处伤冒的血腥最招鲨,哪种痛剜的深口永不愈。这钩上淬的毒,是人牲献祭时数清的每根神经颤,是活剖肝胆后晾晒的人性经络图。它早非铁器,是钉进命里的噬骨碑。
钩子有副作用。它让人无所顾忌地攻击别人,即便初衷并不狠毒。直到看到毕业照的那一刻,我才猛然想起那场旧事——排队拍照时,我心乱如麻。阿洋那阵子告诉我,小飞是“那个”,不喜欢男人。两人已彻底闹翻。而我早已下定决心:毕业后,我和陈溪各走各路。小飞撞进了我那无处宣泄的情绪里,成了第三个钩子——其实根本没必要。我面无表情,话却带着刀锋:“以后别叫我哥了。”具体剜了哪些肉,早已模糊。只记得她看我的眼神,像烧红的铁条猛地投进冰窖,“滋”地一声,白气腾起,凝结在半空。从那以后,直到我彻底离开,她再没和我说过一句话。
小飞曾说喜欢我,后来阿洋告诉我,她其实不喜欢男人。这个转变,也许脱不了我一份因果。她认我做干哥,我们常聊。我能感觉到她和别人不一样。她说话时眼神飘忽,身体总有种微妙的紧绷感——像一本还没翻开的书,光是封面,就透着不一样的气息。一次,她带了张家里的游戏光盘给我,我当时真没多想,只觉得白拿人家的不太地道。她在我眼里一直是假小子那一挂的,甚至都忘了她是个女生,就顺嘴开了个玩笑……家里还有些“擦边碟”,要不要看看。她竟然说“想”。我几乎是下意识地,从那堆碟里挑了一张。挑它,只因为片里的主角长得像我们班那位老师。可那片内容……的确会让人对“男人”生厌。后来得知她喜欢女生,不喜欢男人,我开始怀疑,我递过去的那张碟,是不是像一把钥匙,无意间捅开了她心里某扇一直虚掩的门?更讽刺的是,那碟子竟是她喜欢的男生给她的。我那无心的玩笑和递盘,那点带着试探和自以为是的“默契”,也许正是那枚扎在她认知转折点的暗钉。钩子往往不是刻意投掷,但一旦扎进心里,后果便无法抹去。后来想想,我不得不承认,那举动有点脏——不是故意的,却像沾了灰的手指,隔着玩笑,在她心上擦出一道谁都说不清的痕。
小飞为什么会喜欢我?说穿了,有点讽刺——她大概喜欢的是个幻觉。那次她问起我和前女友阿红的事,我其实很抗拒,不太愿意讲,但也没撒谎。我说阿红有先天性心脏病,后来就从我生活里消失了。我没说她死了,也没说她活着。那天我眼眶红了,说话也哑,泪水差点掉出来。这些碎片,我知道,足够拼凑出一个沉重的答案。我没明说,但我让每个细节都在指向那个方向。 我看着她眼底的同情和想象一点点成型,像看着自己随手撒下的种子发了芽。这些细节一叠加,自然就让人脑补出个结局:阿红死了。我没戳破,小飞也没追问。我们默契地绕过了真相的边缘。但我回头想想,那可能就是她开始喜欢我的时候——不是因为我有多深情,而是她以为我曾为一个死去的人,痛得连话都说不完整——那个“痛得破碎”的形象,是我无意间,或者说,是顺着她的情绪和我的状态,一点点“捏”给她看的。可笑的是,那痛确实是真的。只是她信错了方向。
后来我试着联系过小飞。心里还抱着点侥幸——想着那钩子,或许没扎太深。可她始终没回我一句话。那一刻我明白了:有些伤,一旦动手,就再没机会弥补。那场沉默像块镜子,照出一个我一直回避的事实——“不是故意的”,从来不是借口。我总以为自己懂人、读人,知道该说什么、什么时候闭嘴、什么时候递刀。可真到了情感这种东西上,我反而是最笨的那个。不是不想懂,是压根儿没学会怎么相信,也没学会怎么被相信。这种毛病,不是一天养成的。
我小时候常泡在图书馆,几本心理学的书翻得起毛,旧纸味儿泡到骨缝里。看多了,心也跟着通透。我看人就像看一台机器,拆零件、摸运作、找短板。我骨子里那点自卑,就像一根生锈的老弹簧,平时紧绷,压狠了能崩人一脸铁渣子。这玩意儿邪门,它把眼珠子磨得跟锥子似的。谁指尖哆嗦、谁牙缝咬着笑、谁眼皮抽一下——这点微表情在我这儿全变成信号。扫一眼,我就知道这人虚哪儿、怕哪儿、心窝子哪块肉最嫩。门儿清。这种敏感成了我看世界的底色,像呼吸一样自然。
可它也反手扎我自己一刀。一旦碰上“信任”这俩字,我整个人就像拉太久的旧弓,风一吹就发抖,神经根根崩紧。说句话得扒三层皮,听个笑得先瞄瞄背后藏没藏刀子——拆解、预判、防备,成了条件反射。最瘆人的是那根弦崩断的瞬间。喉头“嘎嘣”一紧,就跟炮仗捻子碰了火星子,“嘭”地一下炸开。那原本用来读人心的钩子,这时就变成了镰刀,甩出去割得人皮开肉绽。可等我看见血珠子冒出来,才发现——这钩子上的倒刺,早就在我自己攥紧它的时候,把我手心剐得稀烂。伤人无形,亦自损八百。那一下动手,代价就是永远没得补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