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罗刹的身份是一道天然枷锁,死死拴住我——我从没想过用什么“物理消灭”她。不是我没狠心,而是那事儿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,更重要的是,我还有底线,有原则。我做的事,压根儿没法冠上“好人”二字,可我不愿意让手沾满鲜血。我心里清楚,玉罗刹对我妈下了什么毒手,我没能阻止,那种愧疚和无力,像针一样一遍遍扎我心口。我曾幼稚地信法律,信社会制度,结果换来石沉大海,渺无音讯。
我开始明白,有的人能不动刀枪,轻描淡写地摧毁另一个人,那招儿,天衣无缝,没人察觉。面对玉罗刹这种狠角色,我的信念开始变了样:如果正义甩不开她,那就只能由我来收拾这摊烂摊子。我明白了,任何事,只能靠自己。
我太清楚了,是玉罗刹让我失去了什么。更清楚,她那火头烧的不是我,是我妈。癌症那事儿,一开始还能手术,后来变成“不能动”。我拎不清、也拿不准,但我知道,我妈是被一步步耗进去的。先是医院那头本来排了床位,电梯里出的事够吓人。我妈明里暗里试探问医生:“这手术做了能不能出事?”医生话说得绕,说他这边可能没问题,但麻醉那边有风险,反正意思就是出事了你也别追责,签了字,一切自认。我们换了家医院。我塞了个不小的红包,嘴上一个字没提。可主刀连红包都没收,只丢下一句话:“不是因为这事儿。”原话就这句,至于什么意思,全靠自己理解,说白了,这种事谁都怕惹,能推就推。最终,只能办了出院。谁能想象?人都病成那样了,还得靠运气混到一个敢动刀的医生。
地产商那边呢?早就练出一副人情世故皮,笑里藏针,话说得滴水不漏。见我妈去维权的次数多了,就摆烂。有一次,他们对我妈说了句:“你要年轻二十岁,或者你要是生个女儿,这事早给你解决了。”后面又说:“你别来了,我们不跟你谈,让你家亲戚来谈。”我家又不是搞事的,跟他们没过节,这地产商也不是民企,按理说不会这么怼人。但他们一个字不挑明,只拐着弯拿话敲你:那铺子,玉罗刹拿走了,我们不可能给你家“双份”。
风声也就跟着来了——有人说我妈精神不正常,说她是疯子,说她天天闹、不讲理。也许是地产商给玉罗刹施了压,他们需要她疯。问题太扎眼,就得让提出问题的人,看起来是自己眼神出了问题。到后来,我妈的状态还真出了问题。她病重了,吃不下,睡不好,有时一句话能反复说十遍。我翻遍了病历,找不到合理解释。直到有天,我开始怀疑她吃的那些保健品。她做不了手术后,被人劝着买了一种“会员制”的进口产品,吃了又吃,越吃越信。那玩意在她眼里,简直成了神丹妙药——说是创始人癌症晚期,就是靠它起死回生的。宣传册写得跟传奇小说似的,一页一页全是“奇迹”,骗得她心甘情愿一箱箱往家里囤。那东西吃的不是希望,是执念。
卖给我妈保健品那人我见过,听我妈叫她“华姐”,说是高二那边我妈被骗那回认识的“同样受害者”。 那女的眼神飘着,说话时老往门口瞟,像怕谁突然闯进来似的。每次来都匆匆忙忙,连屁股都不敢坐热。可奇怪的是——这些年我妈从没踏进过她开的那家店,全是她主动送货上门。这让我心里开始发凉。真要是有人动了手脚,不一定是下毒,也不一定要她命。只要稍稍干扰她的判断,拖慢她的身体、搅乱她的精神——她就没法按原计划行动,没法去查、去闹、去揭穿。那局,也就顺理成章落了幕。我劝过她,说这玩意不能信。她说:“就当保健。”那语气太轻,像怕真话太沉,把自己拖进深渊。她未必真信,只是撑不住了,得给自己一个不崩的理由。在绝望里,人有时候不是求生,是想有点盼头,好熬到明天。
回头想想我高二那年,家里变故的种子,其实早就埋下了。那时候我妈以前做建材还有点小积蓄,人一旦挺长时间没进项、眼见着坐吃山空,就容易被“钱生钱”的幻想勾得心痒。最开始是她朋友——许姐——提起的一个项目,说有个老板要盖商场,急需资金周转,开的条件诱人得离谱:借十万,每月给八千利息。
我妈一开始是警惕的,嘴上还嘀咕着“哪有那么好的事”。但许姐没急,她只是顺手演了一出实景秀——拉着我妈去“领利息”,当面看人取钱。几次下来,场景都类似:有人提着袋子进去,拎着一沓利息钱出来,眉开眼笑地说:“我上个月投五十,这月拿回四万,稳得很。”现场不说谎,但话只讲一半。这种“高收益”背后隐藏的高风险,被包装成一种“你不投就是傻子”的氛围压迫。
那一刻起,我妈的心理就开始松动了。许姐从不劝她“赶紧投”,她只是不断提供“可验证”的信息,让我妈自己做决定——这是最常见的心理操控手法:让目标认为“这是你自己的判断”,这样中招后更不容易自我否定、及时止损。
我妈最后还是下了十万。她后来跟我讲,那几次现场看人提钱,她脑子里只剩一句话在回响:“人家一百万都敢上,你这点算什么。”人类的大脑天生抗拒失去,尤其是“别人都在赚钱”时,自己如果不参与,就像被遗落在了门外。这不是贪,是本能。
可这骗局没撑多久,项目出事了,老板直接被抓。听说是非法集资,案子还挺大,媒体都报了。我觉得那老板可能还没来得及跑路,就被提前举报给摁了。当时我妈还有机会报案、追回损失。但这时许姐又来了,口吻变了,逻辑也变了。她跟我妈说:“你别报案,老板生意做这么大,等他出来第一时间肯定还你钱。你要是去举报,钱就真黄了。”
她一脸焦急,语气哽咽得恰到好处。说自己只是个“代理人”,也会被牵连进去,求我妈“帮她这一次”。那时候我妈已经陷太深了,理智像被泡在醋坛子里,动摇、愧疚、恐惧混成一锅,一搅就翻腾。她抓得就是这口——不靠强推,不靠硬逼,而是用一场“苦情剧”,精准牵引我妈的自我设定:一个想当好人、怕惹麻烦、又不忍见人落难的中年女人。
这是最刁钻的一招——不吓你赔光,只哄你相信还能“保本”。真相呢?你只是在被延迟收网。我妈信了,真把许姐藏家里几天,没报警。等她缓过劲儿来,一切都晚了。那十万块钱,最终也跟着她的同情心一起蒸发了。我事后才明白,许姐那套话术和我后来听玉罗刹的套路如出一辙。她不撒谎——撒谎太粗糙了。她只负责营造氛围、筛选信息、模糊边界,让你自己选择往陷阱里跳。
这才是最可怕的操控:不是破门而入,而是笑着递给你一把钥匙,引你亲手锁上门,再掰断窗。许姐后来人间蒸发,那个老板也进去了,露了底。没人能说清他和玉罗刹是不是一条线上的人,证据永远被掐断在诡秘的幕后,但那些细节,冷冰冰地指向同一个暗影。你以为自己手握自由,其实早在对方剧本里,把每一扇出口都封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