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任务只有两个:一是挑一颗能用的钉子——这人肯定不能从玉罗刹的地盘里找;二是去玉罗刹旗下的几个场子转一圈,先踩踩水。我夹了块羊排,边咬边给二哥铺话,说最近日子太寡淡,想找个地方放松一下,有没有什么熟门熟路的去处推荐。话术的钩子已经抛下,目标明确,却裹着层随性的糖衣。我不能直接点名,必须让他主动引路——只有这样,线才能顺得像流水,戏才能演得不留凿痕。还有更深一层的算计:二哥带我去的地方,肯定不是高端局。他的收入够不着,也不爱凑那种场。而我要的钉子,恰恰就该从这种“够不上台面”的地方挑。高端局的钉子太滑、太贵,扎不进去也收不回来。
果然,下次再约,二哥带我去了一个没牌的半地下室KTV。昏暗,烟味浓得化不开。初入陌生场域,第一要务是立人设。不是高调张扬,而是要精准释放信号,让人一眼就解码我的“目的”。 灌了杯冰啤酒,我冲旁边一个陪酒小妹咧嘴笑了笑,手指轻点自己大腿,话语像丢出块探路的石子,带着不容置疑的调笑:“坐哥腿上。” 她果然愣住,脸腾地红了,像受惊的兔子般跑开。我看都没看清她的脸。目的达到——这轻佻的举动就是一张入场券,无声地宣告:我不是来打听事儿的探子,是个来找乐子的“普通”客人。 场子里浑浊的空气仿佛都接受了这个设定。
走的时候,我多塞了那陪酒小妹几百块小费。这一步是“人设”的加固铆钉——光“敢说”不够,还得“舍得”。金钱是最直白的语言,场子的记忆会把这笔“额外支出”自动归档到“优质客户”那一栏。下次再来,门会开得更顺。出了那憋闷的洞穴,我装作漫不经心地对二哥抱怨:“这地方也就那样,姑娘太少,品质也一般。” 他果然接茬,急于维护自己推荐的面子:“晚上人多,能有二十来个!”我点点头,语气平淡得像聊天气,却精准地往里塞入一粒筛选的种子:“我还是喜欢那种看起来有点气质的。” 这一句不是随口,是钉子筛选的前哨。其实我多给陪酒小妹的小费,也不光是做给场子看,更是给二哥看的。他得觉得我出手阔绰,他潜意识里才会放心地跟我一道往下走——人心这东西,永远是拿稳了筹码,才好开局。
我带二哥去了附近一家饭店,边吃边聊。说是聊天,其实我是想把场子换成我能控的节奏。吃到一半,二哥忽然凑过来问我:“要不要去附近那家洗浴?姑娘多得很,长得也正点。”接着他给我讲他上次在那儿遇上的一个,怎么粉嫩,怎么主动,语气里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气。
我笑了笑,摆手的幅度控制得恰到好处:“太累了,懒得折腾。” 听上去是精力不济,实则是对那种赤裸交易场的本能排斥。 空气里氯水混着廉价香精的味道,还没上头就先烦了。更关键的是——那种地方,欲望像摆在柜台上的商品,太直白,太速食,根本没有“钉子”扎根的缝隙。它们需要的不是交易,是更隐蔽、更需要“情感”或“依赖”伪装的土壤。 但我不能拒得太死,线不能断。 以后还要借他的“熟脸”去探玉罗刹的场子,这层关系得用温水养着。
吃完饭,天擦黑了。我们打车去了趟市场,我顺手买了几百块水果。那是给我妈的,和今天这场局无关。只是我刻意保留的习惯——哪怕刚从算计的泥潭里爬出来,手上也得沾点市井的烟火气。把二哥送回家,我才折回我那边。我妈的身体一天天垮下去,照应起居这事,早晚得有人接手。我动过几次念头找个保姆,但一直拖着——不是不办,是不敢草率。
长期靠得住的人倒没挑出一个,但法子总归是有的。我就用短期的,换得勤些,轮着来。固定的容易出事,随机性本身就是一道防线。那阵子我把全市的家政公司做了个列表,按街道划区,密密列了几百家。每次从里头随便挑一家,打电话提需求、约人、留地址。不留回头路,也不留熟人脸。照顾我妈的事,算是稳住了。不是靠信任,是靠结构,是靠算法,是靠人摸不清的——我故意放进去的混乱。对那些上门的阿姨,我一向有礼,说话客气,界限也清楚。红包照给,几百块意思一下,该换的时候从不手软。不是冷血,是规矩。人情一旦拖长了,事就不好断了。
二哥大多时间都得上班,没法老跟着我跑场子。我只能硬着头皮一个人去那个KTV,大多是下午去。夜晚的喧嚣不是我的菜,白天的陪酒姑娘少了不少。有个叫多多的姑娘,据说是住在附近小旅店里的,成了我每次去的必点项。不是因为对她有想法,纯粹是“多多”这个艺名——简单、直白、好记,像块粗糙但实用的砖,正好嵌进我这个“找乐子散心”的人设里。名字本身,就是一种筛选后的结果,透着底层场子里讨生活的务实和一点对“钱途”的直白渴望。
第一次点她,我抛出的第一个问题就落在名字上:“为啥叫多多?” 她笑,带着点被问惯了的熟练:“图个吉利呗,钱多多。” 答案和我预判的分毫不差。 这看似闲聊的开场,实则是一次快速校准——确认她的反应模式是否在预设的“常规”轨道上,也测试她对这类“个人信息试探”的敏感度。 很好,基线正常。她是那种能说会道但懂得分寸的姑娘,话密却不缠人,这种特质在“社会工程学”里属于“易沟通目标”——容易打开话匣子获取信息,又不至于因过度热情而难以脱身或产生不必要的麻烦。 我顺着这初步建立的联系,看似随意地丢下一个带倒刺的钩子:“我最不喜欢的,就是那种太主动的女孩。送上门的,总觉得没味道。”她没立刻接话,眼神闪烁了一下,端起酒杯抿了一口。很好,这个沉默和微小的肢体语言告诉我,她听进去了,并且在消化这个信息。
KTV里放着音乐,我们玩骰子,真心话大冒险。输的人喝酒,赢的人提问,规矩很简单:只能说实话。她说自己是周边县城的人,来这边本来是陪朋友玩,结果朋友先留下了,她也干上这行。我心里一动,直觉她那朋友不简单,像是带人入局的。我语言上小心探了几圈场子的情况,没发现合适的钉子。我随口笑着试了句:“你不是住楼上旅店吗?要不改天我也开一间,敲错门了可别喊我流氓。”她眼神一闪:“哥,你别开玩笑了。”我看到她眼神里的慌张,这种防御性反馈也符合我的预判。我也笑,不承认,也不否认——这不是玩笑,只是看看她反应。我说那句话,不是撩她,也不是图什么。只是顺着场子的逻辑,给自己贴张“普通客人”的标签。真要一味聊天,反倒显得别有用心。有时候装得油一点,反而合情合理。
我第二次去,还是挑的下午。还是下午的冷清时段。多多比上次来得更早,头发烫了卷,妆容精致,衣着利落——显然是特地准备过。一见我进门,她笑容绽开,带着点刻意的熟稔:“哥,你怎么又来了呀?昨天老板还问起你呢。” 语气轻快,眼神却在扫描,像在评估一件商品的回头率。 我装聋,只开瓶啤酒:“问我干嘛,想收我做干哥?”她噗嗤一笑,坐过来时动作自然了许多,距离也拉近。我没闪避,只是淡淡瞥她一眼,把骰盅推过去——游戏,是建立联系、观察反应的绝佳道具。 “老规矩,玩一把。”
没过几轮,KTV的胖老板拎着啤酒和一瓶红酒推门进来,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热情:“哎呀,帅哥,看你啤酒喝得少,送你瓶红酒尝尝。喜欢多多吧?让她给你当小女朋友呗~” 话像玩笑,红酒却实实在在地开了。我笑着接过酒杯, 释放出一点恰到好处的“疲惫”信号:“最近心烦,来散散心的。” 点到即止,不再多言。有了老板这突兀的介入,兴致索然,稍坐便走。
走出门,冷风一吹,我开始复盘——哪个环节触发了老板的警觉? 这场子按包房收费,标配啤酒。我只喝了一瓶,表面上老板稳赚,但我的“克制”与常客的放纵形成了反差,在浑浊的环境里反而成了“异常信号”,引起了她的额外关注。 换句话说,我在她眼里,成了一个“看似优质(给小费爽快)却难以捉摸的异类,值得亲自下场探探虚实。
后面几天,我依然去打卡。和多多玩的游戏升级了:骰子定输赢,我输给钱,她输喝酒。这不过是把小费换了种更“游戏化”、更显“互动”的方式支付,减少了之前的随意性,也降低了她的轻松感。 我本可以用更暧昧的赌注,但刻意避开了——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“消费感”,比明确的企图心更安全。 多多似乎感到了“兴趣”的降温,开始主动讲述自己的故事——那个前男友如何在场子里点二十个女孩狂欢。接着,她小心翼翼地试探,抛出一个饵:“我好朋友也想来,哥你愿不愿意她过来?” 估摸就是那个拉她入行的心机女孩。 我只是用毫无波澜的语气回了一句:“无所谓。” 这句话本身就是一种筛选——不拒绝,就是给她那小心思留了门缝。
那个朋友来了,表面文静,眼神深处却藏着秤砣,时刻在掂量。 多多讲前男友的荒唐事,无形中在我心里给她贴了张“混乱”标签,印象分骤降。 于是,我把原本打算给多多的小费,平均分给了这个新来的心机女孩——金钱的流向,是无声的态度表达,也是一种微妙的“挑拨”或“平衡”。 那女孩果然“上路”,话没说两句,就直奔主题,带着目的性的亲昵:“哥,留个电话呗?改天一起出去玩玩?” 我答应了——不是因为兴趣,是想看看这“心机”的葫芦里,到底装的是春药还是砒霜。 我需要看清她的运作模式,评估她是否具备成为“钉子”的潜质,果不其然,她要的不过是个愿意买单的冤大头。她太直接,没有那种隐秘的暗度陈仓和技巧,只会把局暴露得太快,根本不适合。如果她还有什么让我不反感的地方,大概是她守着自己的边界——她有底线,不拿自己当筹码。
一直没在这片浑水里找到那颗形状合适的钉子,我停了几天,没再去。结果倒是先接到了KTV老板的电话,号码显示在我那部专门为这局准备的临时手机号上:“喂?帅哥,多多想你了哦!”我随口敷衍了几句,挂了电话。这号码,只有多多和那个心机女孩知道。可是谁悄悄把我的号码卖了出去?不然,怎么会先是老板打来?老板这通电话,恰恰暴露了她场子里“优质异类”客户的流失焦虑,也印证了我之前“难以捉摸”人设的成功——但同时提醒我,在这个场子,我已经引起了超出预期的关注,那颗钉子,看来得考虑换个泥潭去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