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个月的筛选,我从网吧二百多人的杂沓里挑出十五个符合条件的人,但真正有兴趣做事、愿意赚钱的,只有八个。有的心思细腻,有的胆子大,有的则稍显浮躁。真正的考验,现在才刚刚开始。我给他们布置了第一个小任务:送一批包裹,确认包装未被拆开。包裹里不过是一包冥币,但这看似简单的活儿,却是检验他们是否值得信赖的第一道门槛。八个人被分时段安排,错开半小时,依次来到我提前放好的包裹处。每个包裹的封口都藏着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微标记,能准确揭示是否被动过手脚。

我隐匿在可以一览全局的酒店窗前,目光死死盯着每一次交接。有人动作稳健,双手轻柔,仿佛捧着易碎瓷器;有人却不经意地指尖碰触封条,眼神慌乱闪烁。包裹按时完好无损地递交,或许是小心翼翼,或许是掩饰得还算精明。每一丝细节,我都默默记录,等待后续翻牌。这简单的送货任务,是我的第一道筛选线。送货任务结束后,我清点结果:淘汰了两人。其中一个直接拿着包裹跑了,消失在人群里;另一个则在交接前拆开了包装,眼神里闪烁着好奇和不安。这么明显的考验,竟然还有人顶不住诱惑——也难怪,这世上,诚实从来都不是最容易的路。

第二轮考验正式开始。以每张卡六百块为诱饵,要求他们每个人必须前往指定银行,办理一张卡,然后用这张卡寄出一件包裹,寄往固定地址。其实,我并不需要那张卡。关键在于,包裹到了之后会被拒收。真正的考验,是看他们是否愿意相信我,听从安排,愿意承担这份风险。考验通过后,我会明确告诉他们,报酬会打到这张卡上,卡和钱,完全属于你。这不仅检验胆量和忠诚,更是观察他们是否会摒弃底线,甘心为我做事。这次考验,又淘汰了三人,最终只剩下三个人,其中就包括那个黄毛,另外二人叫小江和阿锐。小江是个胖子,常吹嘘自己当年是体育特长生,天天练铅球,力气大得吓人。可如今,他身材发了福,几乎每天泡在网吧,昏天暗地地住在那里,那里成了他唯一的避风港。阿锐则有些特别,给我留下深刻印象。个头不矮,身材修长,皮肤透着一股病态的白皙,但眼神里藏着一抹阴狠,隐隐透露出那种男女通吃的气质,复杂又危险。

与此同时,另一边,长腿女孩发来消息,说她最近有了些微妙的进展。她在瑜伽课上,察觉到目标那张熟悉的脸,一个人默默地盯着她这边看,目光带着几分炙热,又夹杂着若隐若现的试探。我心头一紧,像是鱼钩终于轻轻挂上了鱼嘴。那种被盯上的感觉,既让人紧张,也让人微微期待。我叮嘱她一定要保持矜持,尤其是面对目标本人时,千万别显得太过主动或迫切。如果目标不主动搭话,不妨先低调地接触他熟络的朋友,从侧面摸清情况,避免直接暴露自己。别急着表现自己,慢慢来,别让对方察觉破绽。先让这条鱼自己挣扎挣扎,才能钓得更牢。

最近,我总是想起玉罗刹酒店门前那块风水石。“厚德载物”几个大字,在我眼里,却像一副假面具,空洞而虚伪。那裂纹,不只是石头的瑕疵,更像天意留下的一道暗示——无德之人,怎配这四个字?我只是顺着那道暗示,轻轻推它一把。首选是强酸,生活里的米醋酸性太弱,根本不够。于是我在超市里转悠,目光落在日杂区的洁厕液上。我买了十几瓶,回家逐一测试酸性强度,最终锁定了一瓶绿色液体——就是它了。

计划很简单——用一次性针管抽取绿色原液,注入那条裂纹缝隙。这样的活儿,我完全可以亲自上手,但我偏偏安排了黄毛、小江和阿锐三人轮流负责。他们每周在不同时间,持续不断地往裂缝里注入酸液。我可不想冒这个风险,亲自出马太显眼。更重要的是,不能让他们闲着,这种小活既是磨合,也是为未曾发生的变故留一手。毕竟,能用小钱解决的问题,从来不算事。

那三块风水石按三角形布局——风水中的“三合局”——天地人三才俱全:正门口的石头为地坤,承载着根基;院内的为水天,水局引财;后门的为山人,山势守成。风水讲究阴阳调和,五行平衡,而门口篆刻“厚德载物”的迎宾巨石,则是整个风水阵法的核心阵眼。

“德”字上方的裂缝,或许只是巧合,洁厕液的选择,也未必是刻意。绿色的酸液,一管一管渗入,不必喧嚷,不必辩解。这是世间最安静的反击,也是对天道最隐秘的寄语。它冲刷的,不只是石上的纹理,更是那副自诩高德的面具;刻下的,不只是裂口,而是命数在这段故事中留下的批注。

巨石的腐蚀是个缓慢的过程,我早已嘱咐黄毛、小江、阿锐,只在夜里行动,别让人看见。白天,我依旧装作无事,偶尔在初中那片旧街里转悠。那街巷斑驳,屋檐积着斑驳的灰尘,像未愈合的旧伤疤。几天前听说要旧城改造,巧的是老马家的学校、五爷的几套房,都在规划范围内。明年那儿将建起商业综合体,楼下商铺,楼上公寓。

这对他们来说,不算坏事。老马的学校拆了,能换回几十套商品房;五爷那种老牌地头蛇,不管怎么变,总有自己的盘算。至于我,看不透这局,也懒得看,只是漫无目的地逛着这片故地。从小便在这一片念书,早市、夜市热闹非凡。国营商场地下一层的副食摊,我最爱电梯口那家的土豆丝卷饼。东北的盒饭更是一绝,锅包肉外焦里嫩,溜肉段软香滑嫩,砂锅坛肉热气腾腾,羊汤包子香气顺着巷子弥散。赚了点钱,我还是老样子。山珍海味倒不是不喜欢,只是一个人去那种地方,总觉得更孤单。倒不如吃这些简单的家常菜,让我心里踏实。

回家前,我的老习惯,总是买上一堆水果给我妈。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,我的心也沉甸甸地压着,夜晚辗转难眠。梦里,陈溪总是出现——有时是在那座熟悉的校园里,她静静地站着,目光空洞,像是在等待什么;有时是在公交车站,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模糊而遥远,像一场永远无法触及的离别。每次惊醒,心头都是一阵刺痛,那种一辈子再无相见的疼痛,无法言说。

我清楚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,那条路黑暗、险恶,充满未知的危机。可我仍控制不住自己,偷偷坐上了多年来不曾踏上的公交车,只为了靠近那个曾经的世界。车窗外的灯光闪烁,映着我渐渐模糊的面容,车厢里的人们匆匆而过,我的思绪却被拉回那段过往。到了陈溪家门口,我在寂静的街角徘徊了几圈,手里紧握着手机,终于拨通了那个号码。不是我常用的电话,而是一个用过即弃的临时号。也许,我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,哪怕只是一声轻轻的回应,哪怕只是寂寞的空回铃音……

只有和她说话,我才会结结巴巴,说不清自己想表达什么。那些平时引以为傲的技巧和预判,此刻像被风吹散的烟雾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我轻声问:“你在家吗?”她反问:“你在哪里?”我愣住了,那个本该脱口而出的答案,卡在了喉咙里,怎么也说不出来。我不确定,是害怕见到她,还是明明知道没有任何结果的无奈。或许正是我的沉默,让她给了我一个清冷的回应,让我彻底死心——“我们已经不再一个圈子里,你这样纠缠还有什么意义?”她聪明得令人心疼,她知道我并不是想和她重归于好,只是想要一个明确的终结。可这份纠缠,真的还有什么意义呢?她的声音冷淡又坚定,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墙。我沉默良久,任凭心底的痛慢慢蔓延。终究,有些人,有些事,只能放下,才能真正释怀。

那一刻,我似乎失去了所有,连同那些无形中被牵扯而逝去的,也一并沉入无声的深渊。心底的温度开始悄然褪去,化作一片冷寂。我无所畏惧,哪怕化作旁人眼中的魔影。明知这条路不容回头,孤独和荒芜将成为唯一伴侣,但与其缠绵于早已无望的柔情,不如披上一层冷冽,拥抱那渐渐漫上的黑暗与锋锐。成魔又如何?至少还能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,不再被那些看不见的枷锁束缚。眼前的世界已无温情可诉,唯余血色边缘与不可逆转的宿命。这便是我的归途,毁灭亦或重生,终将由我独自承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