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初中是那种“公办私立”的怪胎,牌子是公立的,学费一年五千块。我能进这学校,是因为校长是我爸好朋友的老婆。

我的初中班主任姓徐,教英语,年纪大概四十岁,脸上永远挂着一副酸味十足的笑,像菜市场剩了一夜的酸黄瓜。她最拿手的不是教学,是当众戳人脊梁骨。我那时候不爱学习,成绩垫底,她在讲台上眯着眼看我,冷笑一声:“你?啥也不是。”我低着头,没有愤怒,没有羞耻,我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我同桌也成绩差,老师经常请她家长。她悄悄告诉我:“每次她爸来,都会给老师塞钱。”我同桌她爸是区交警大队长,家里还是有实力的.

我爸去世的第二天,她就把我叫出教室。她站在教师门口像个执行枪决的军官。她盯着我说的第一句话是:“你爸死了你高兴什么?”那一瞬间,我嗓子里像哽着把锈钉,想说话却一句都吐不出来。她肯定是听校长说的——这个圈子,就像冬天没掩好的炕洞,热气都串着走,冷风也不打招呼地钻进来。

从那以后我变了,本就内向我话更少了,眼神也更钝了。不是一朝一夕的崩塌,是一滴一滴往下掉的钝刀子。我开始明白,这世道最大的冷不是天冷,是人情冷;而最毒的不是话,是人打着“教育”名义,碾碎你的人格。

他们拿走你家的东西,还要反过来污蔑你没教养,说你不孝,说你是疯子,从不承认自己踩着你上了台阶。

可不是每个人都冷血。语文老师火气大,讲课跟放鞭炮似的,一开口就震得人耳膜嗡嗡响,骂起人来劈头盖脸。但她从来没骂过我一次。她那种人,嘴硬心热,骂得凶,但从不拿性格内向的学生撒气。她站在讲台上说:“你们知道你们父母多难么?有人天不亮就去批发市场搬菜,有人穿着反光马甲扫大街,还有人一张一张地卖报纸,就为了供你们坐在这听课。”她从不说是谁家的事,可她讲得太真,太贴肉。教室里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的见,连窗户缝进来的风都不敢响,所有人都低着头,心里像被锤子敲了一记。

还有化学老师,是我唯一的“后援军”。我被班主任骂得狗血淋头时,她为我说了一句话,像一盏灯,哪怕晃了一下,也够我记一辈子。我化学成绩还可以,后来参加化学竞赛得了二等奖。

初三时,我成绩提了二十多名。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点名我:“你是不是抄的?”底下同学看我,我低头不语。我没有变得更坚强,也没有变得更懦弱 。真正毁掉一个人的,从来不是一次打击,而是一种环境,让你以为自己只能忍耐,无力反抗,我确实学会了忍耐这一切。

如今,我再回头看,我的心仍隐隐作痛。疼的不是过去,而是心中那些信念,被现实一锤锤打成碎片,还得忍耐着,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,不让别人看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