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说儿时最让我羡慕嫉妒恨的小伙伴,非小亮莫属。这小子,和我们一般大,却活出了“人生赢家”的早期模板。人家顶着那个年代最时髦的发型——后脑勺剃得精短,唯独额前耷拉着一绺倔强的长刘海,风一吹,活脱脱就是个行走的“三毛”,在我们这群土了吧唧的“板寸”堆里,那叫一个鹤立鸡群。
他家境也“特别”。住的不是正经楼房,是他舅舅家的半地下室。听大人嘀咕,好像是他家房子赶上拆迁了,但回迁房影儿还没见着,就临时在这“地下宫殿”将就几年。他舅舅在“厅里”工作,听着挺唬人,后来才知道,就是个打杂跑腿的。小亮的学习嘛,那更是“地下”水平,初中毕业就麻溜儿去了职高,然后象征性上了几天班,就回家开启了“躺平”生涯,提前过上了我们当时想都不敢想的“退休”生活。
但以上这些,都不是我羡慕他的真正原因!真正的“核武器”,是他打娘胎里就自带的光环——他有门娃娃亲! 对象就是他“表妹”,叫小诺。我读高中那会儿,他对象就在我隔壁班!以前我也见过小诺,因为不熟都没细看,高中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发现小诺这女孩儿,身段儿很出挑,是那种安安静静站在人群里,脸蛋儿生得干净秀气,像朵小白花儿似的。这配置,简直是我们这群连女同学手都没摸过的半大小子们,做梦都不敢想的豪华版人生!
最刺激的回忆在初中。有一回,我们几个狐朋狗友去找他玩。好家伙,上午他一个人在家鏖战《仙剑奇侠传》,打得昏天黑地。下午,他“表妹”小诺来了!我们几个扒在他家那半截埋在地下的窗户外面,探头探脑,像一群好奇的土拨鼠。只见屋里就他俩,窗帘还拉得严严实实。我们互相挤眉弄眼,压低声音起哄:
“哎哟喂!孤男寡女,共处一室!”
“小亮行啊!这光天化日的…”
“肯定没干好事儿!绝对!”
那时候我年纪小,心思还算“纯洁”,心里还嘀咕:“不至于吧?人家表兄妹,能干啥?” 总觉得小伙伴们思想太龌龊,人家说不定就是一起写作业呢?虽然小亮那成绩,作业本长啥样估计都忘了。
直到有一次,彻底颠覆了我的认知!我们去隔壁小区玩,小亮破天荒地带着小诺一起来了。玩了一会儿,小亮突然把我拉到一边,一脸“诚恳”地说:“哥们儿,你先走吧,我们还有点事儿。” 我心想,能有什么事,我假装屁颠屁颠的回家了。然后又偷偷的回来,远远看见他俩没在原地,而是拐到了一个单元楼的门洞里。我那个好奇心啊,蹭蹭往上冒!猫着腰,蹑手蹑脚地溜过去,躲在墙角往里一瞄——嗬!好家伙!俩人正跟那儿啃得难分难解呢!那投入劲儿,比小亮打仙剑打BOSS还专注!好么,原来支开我是为了这个!这下我彻底信了,这“娃娃亲”,人家是来真的!这“表兄妹”是假的,感情却比亲的还“亲”!
后来上了高中,小亮家回迁房好了,搬走了。高二寒假,我好不容易约他出来去网吧“重温旧梦”,电话里他声音含含糊糊:“等会儿啊兄弟,我对象给我洗头呢,马上就好!” 我心想,洗个头能要多长时间?十分钟顶天了。结果我在寒风凛冽的网吧门口,左等右等,冻得跟孙子似的,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!冻得我原地直蹦跶,鼻涕都快成冰溜子了,心里把他骂了一万遍。
终于,看见他慢悠悠晃过来了,他头发干的不能再干了,脸上带着一种……嗯,怎么说呢,一种被伺候得舒坦又有点不好意思的餍足。
“大哥!您这头是拿绣花针一根根洗的啊?” 我冻得牙关打颤,没好气地问。
小亮嘿嘿一笑,挠了挠头发:“咳,那啥……是我对象小诺非说要给我好好洗洗,说头发太脏了,洗着洗着就……时间长了点。她怕我冻着,洗完还非得用吹风机给我吹干,这才耽误了。
多年后,偶尔听说小亮的消息。他依然在那片回迁房里住着,职高毕业后的工作断断续续,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家。小诺,当年的小“表妹”,也早已是他孩子的妈。那个曾经让我们一帮傻小子扒着窗户浮想联翩、让我在寒风中苦等半小时的“娃娃亲”,终究是稳稳当当地落了地,生根发芽,长成了最寻常也最坚韧的烟火人间。
有时想想,儿时那份炽热的羡慕,像夏日正午刺眼的阳光。我们只看到了他额前那缕招摇的“三毛”,看到了他早早牵住了女孩的手,却未曾细想那半地下室的潮湿,那早早辍学后的迷茫,以及那看似“躺赢”人生背后,早早扛起的、属于一个小家庭的、不再轻盈的责任。时光真是一枚奇妙的硬币,当年艳羡的正面,翻转过来,或许正是生活的重量。小亮和小诺,他们用自己最本真的方式,早早地接住了这枚硬币,也接住了彼此的人生。这大概就是他们的故事,平淡、真实,又带着点那个年代特有的、懵懂又执拗的浪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