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会儿,我家楼上住着个比我小两岁的男孩,叫小虎,关于他家,大院儿里有种说法,说他妈是“疯子”。可我见过他妈几次,就一个挺普通的阿姨,说话轻声细语,没啥特别的,跟“疯”字实在搭不上边。他爸是干装修的油工,人看着挺老实。

日子就这么过着,直到我上小学的一天下午。放学蹦跶回家,刚到楼门口,就瞅见水泥地上有一大片水渍,像是刚被狠狠冲洗过。水痕还没干透的地方,隐隐约约透出点暗红色……像啥,咱小孩儿不敢细想,只觉得心里有点毛毛的。

刚走到家门口,门还没开利索,就听见我妈在屋里跟人叹气:“唉,真是可怜……小虎他妈……跳楼了。”

啊?就刚才楼下那滩……红的?!我心里咯噔一下。原来那水冲不掉的暗红,是血!刚才那点毛毛的感觉,成真了!

那之后一段时间,小虎再没出来跟我们疯跑。小孩忘性大,悲伤像夏天的雷阵雨,来得猛,去得也快。大概过了一两个月吧,一个周末下午,有人“咚咚咚”敲我家门。开门一看,是个陌生女人,脸绷得紧紧的,眼神里带着审视。

“我是小虎他妈娘家的,楼上那家的。”她自报家门,语气硬邦邦的,“来问问,那天……出事那天下午,你们家人在家没?听见楼上啥动静没?比如……吵架声?或者……摔打东西的声音?”

她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,像怕惊动什么似的:“我们家这边……觉得这事儿不对头。好好一个人,咋就……怀疑是被人从楼上推下来的!”

推……推下来的?!不是自己跳的?!我脑子里嗡的一声,瞬间闪过小虎爸那张老实巴交的脸,还有楼下那片洗不干净的红……这说法,太瘆人了!可惜那天我家真没人,啥也提供不了。那人听罢,眼神更暗了,没再多说啥,转身走了。留下我杵在门口,半天回不过神。

这事儿越想越不对劲。小虎妈看着多正常一人,凭啥被传是“疯子”?小虎自己呢,也总被院里其他孩子欺负,说他“疯子的儿子”。就小龙跟他玩得好,可小龙命好,小学没念完就跟着爹妈飞澳洲享福去了,留下小虎更孤单了。自打他妈没了,加上这“推下楼”的传言一飘,小虎更是像变了个人,几乎不出门了,像只受了惊缩回壳里的小鸟。

一晃十几年,街头偶遇小虎。嚯!差点没敢认!当年豆芽菜似的小不点儿,如今壮得像尊铁墩子,套着银行保安的制服,腰杆绷得笔直。街边聊了几句,交换了号码,约好改天“聚聚”。

可怪就怪在,后来我几次瞅见他下班或者休息日出门。猜猜他怎么走的?嘿,出门就招手打车! 一个银行保安,工资能有多少?他居然次次都打车?这排场……跟他这职业,实在不搭调啊!

我心里嘀咕着这怪事儿,也惦记着欠他那顿饭。后来要离开老家了,临走前赶紧打电话约他。电话那头,小虎的声音听着闷闷的,推说最近忙,实在没空。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,但也只能作罢。

直到我拎着行李离开老家,那顿饭终究是没吃上。车子驶过街角那家他上班的银行,我下意识望了一眼。空荡荡的门口,没有他穿着保安服的身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