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年底,我妈身上的肿瘤已经溃破,身体经常疼得她坐也不是,躺也不是,尤其是骨头,像被锤子砸过一样疼。住进医院,医生看完检查单,说必须马上手术,时间拖不得。可住院半个月也没手术,医生坚持要植皮,说标准流程就得这样。可我妈不认可植皮方案,她觉着自己身体受不了那么大折腾。
没办法,我们换了一家医院。这家医院的医生说不植皮技术上可以操作,2012年一月初,手术终于做了。
我记得很清楚,那年冬天我人生第一次给医生送红包。我揣着5K块钱给了普外科主任,心里七上八下。其实那时候我一点经验都没有,现在想想,那钱该分给几个关键人:住院医生、主刀医生和麻醉师,一个都不能少。可我当时什么都不懂。
我妈住院那会儿,住院主管医生整天耷拉着脸,说话跟淬了冰碴子似的。我心里头直犯嘀咕,趁着换药的空档硬塞给他个1K块的红包,人家跟捧烫手山芋似的原封不动给我推回来,甩下一句"跟这事儿不搭边儿",扭头就走。
母亲出院那天,雪片子像鹅毛般往下砸。原想着叫救护车送回去,可母亲大约是心疼那几个钱,执意要打车。眼瞅着春节将近,我俩在风雪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蹚了近一个钟头,愣是没拦着一辆空车。瞅着母亲那手术后单薄身子在风里缩着,我这心窝子像是被冰锥子剜着似的疼,攥紧的拳头里,是对钱这东西,从未有过的、火辣辣的渴望。
她在那个国营大厂工龄超过了三十年,最后却像块废铁一样,被毫不犹豫地踢出厂门。住院、手术、化疗,全靠自掏腰包,厂子没了影,医保也断交了,这时候家里还有钱,没钱真只能躺平等死啦。我看着她从一个挺拔的人,一点点塌下去——塌进病床,塌进回不了头的病情,也塌进这冷硬的社会缝隙里。
那段时间,我整个人都散了。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头,吃饭尝不出滋味,说话也懒得多费力气。原本顺风顺水的外汇交易,人心浮气躁,操作失了章法,接连数次惨败。我明明还活着,却像根断了电的电线:外表裹着完整的壳,内里早没了电流流转的温度,只剩具空荡荡的躯壳在时光里晃荡。